儿子大了,萧长卿心里清楚,有些事是管不了了。
“你妈她很担心你。”
“我有分寸。”萧睿薄唇微抿,那神色跟萧长卿真是几分相似,迟疑了几秒,他问:“爸,你此生有过悔恨的事吗?”
悔恨?
萧长卿回想了一下过去的几十年里,从前或许还有过悔恨,如今那些悔恨都已经被填满了。
“此生幸得你妈相伴,无悔。”
萧睿开着车出了萧家,耳边是父亲在他出门时问的话。
“你对小君是悔还是另有别的?”
这问题,江泽也曾问过。
萧睿从来没有回答过,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,对小君是不是有别的,他只知道,是他的疏忽,才让小君失去了消息,他只是想找到她的下落。
这么多年了,都已经成为一种习惯。
车子已经开到了魅色,萧睿并没有立即下车,而是在车里点燃了一支烟,脑海里浮现沈璧君的样子。
他已经确定了那个女人不是自己要找的人,为什么自己还会来这里?
唇角泛着一丝怅然的笑,萧睿弹了弹烟灰,江泽的电话适时的打进来:“你人在哪里呢,赶紧过来,我们可都到了,就差你一人了。”
江泽的话刚落,电话里又冒出一道女声:“哥,赶紧的,给你准备了惊喜。”
“好,这就来。”
萧睿不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又在搞什么鬼,可他一向对这个妹妹的要求是有求必应。
掐灭了烟头,萧睿最后看了眼魅色的门口,还是调转了车头,开走了。
沈璧君将手里的酒已经卖了不少出去,抽个空出来透透气。
此时已经十一点了,他应该不会来了吧。
沈璧君在心里笑了笑,他不来,不是正合了她的意?
“小君,原来你在这啊。”
沈璧君循声望去,正是刚认识几个小时的吴昕。
“出来透透气,你呢?”
别人笑脸相迎,她自然也不可能板着一张脸。
“跟你一样。”吴昕拿出一包烟,问:“抽吗?”
沈璧君还没有抽过这玩意儿。
正要摆手拒绝,吴昕又说:“在这种地方,你就得学会这些,其实抽烟也没什么,有时候心情不好,烟是最好的药。”
犯愁的人,也会说酒是个好东西。
沈璧君笑笑,还是接过烟。
“这就对了。”吴昕为她点上。
沈璧君不会抽,第一口就将自己呛出了眼泪,连连咳嗽了几次。
吴昕笑道:“第一次都这样,慢慢来就习惯了。”
沈璧君看着吴昕熟练而优雅的动作,问:“你有心事?”
吴昕歪头一笑:“来这里的,谁没点故事?”
确实每个人都有故事,可沈璧君却很清楚,吴昕跟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。
“你怎么认识菲菲的?”
吴昕抽了一口烟,撩了一下滑落的碎发:“你好像对我有些戒备,怎么,你觉得我对你还有菲菲有别的企图?”
心思被人说中,沈璧君并未感到尴尬,抿了抿唇:“菲菲是我的好朋友,不管任何人伤害她,我都不会放过。”
这话算是警告。
“菲菲也是我的好朋友。”
沈璧君将手里只抽了一口的烟掐灭,从窗台扔了出去,就继续去做事了。
吴昕依然站在原地,悠然的抽着手里的烟,只是那眼里,却划过一抹精光。
看来事情远没有她想象的顺利。
凌晨两点,沈璧君换好衣服准备下班,她给苏雅发了信息,想着跟她一起走。
苏雅很快回了信:小君,你自己回去吧,我有客人,现在在外面呢。
沈璧君秀眉轻蹙,她知道苏雅在这里面不单单是卖酒这么简单。
收了手机,沈璧君拿了包走出魅色。
现在地铁没了,公交车也没了,这么晚,不可能走路回去,只得打车。
回到家里,沈璧君发现屋里没有灯光,也没有动静,一开门,打开灯,果然就看见沈钧躺在床上,依然满身酒气。
桌上的饭菜倒是被吃了个干净。
放下包,沈璧君将桌子碗筷都收拾了,这才去洗澡准备休息。
从她回来到现在,她几次路过沈钧的床边,他却一直保持着相同的姿势,背对着她,头埋在枕头里。
沈璧君发觉不对,她连忙将沈钧的身子板过来,当看到他满脸是血时,立即就白了脸色。
“沈钧,沈钧。”
沈璧君拿手试探了一下沈钧的鼻息,还有气。
她暗地里松了一口气,赶紧拿出手机叫了救护车。
医院里,手术室外。
走廊里就沈璧君一人孤清的坐在长椅上等待,双手紧紧的攥着,揪着,手心全是冷汗,也有沈钧的血。
这么多年了,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沈钧身上带血。
她以为又是沈钧喝醉了出去跟人打架了,可医生从手术室出来告诉她,沈钧是胃癌时,沈璧君只觉整个世界都塌了。
“医生,求你救救他,他不能死,他没资格死,不论花多少钱,他必须活着。”
“上一次我就告诉过病人,他这种情况必须住院,他却执意出院,你们这些做家属的也是,病人现在哪里能喝酒,这不是不要命了吗。”医生一边责备,一边说:“你先去交钱吧。”
沈璧君把这些天赚的全部钱拿去交了,也根本不够。
而医生更是告诉她,现在只是稳定了沈钧的病情,之后的手术加上后期的费用,至少得准备个五十万。
病房外,沈璧君看着躺在病床上,戴着氧气面罩的沈钧,好像随时都会死去,她缓缓闭上眼睛,泪终究还是滑落,人也无力地顺着墙壁滑至墙根。
无人知道她的无助。
五十万,就算是苏雅也拿不出。
可要看着沈钧去死吗?
沈璧君做不到。
她那一刻真的好恨,她跟母亲都是被沈钧给拖累的,可又无法扔掉这样的包袱。
沈璧君问苏雅又借了几千块,才勉强让沈钧能在医院住上几天,可接下来的钱呢?
回到出租房,沈璧君坐在床头,手里抱着母亲的照片。
“妈,如果是你,你会怎么做?”
其实这话问了也白问。
无人回答她。
可她心里也清楚,一个宁愿自己死也不要沈钧受一点伤害的傻女人,她还问什么呢?
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。
如果母亲在,就算是想尽一切办法,也会给沈钧治病。
沈璧君一夜无眠,第二天一早,煮了点粥带去医院。
刚到病房门口,就见沈钧拔掉手背上的输液管,想要下床,她立即冲进去:“你干什么呢,想死是不是。”
沈钧看见沈璧君眼里的担忧,满脸胡茬的他笑了笑:“我都好了,不用住在医院,还是家里自在。”
沈璧君冷着一张脸:“不用住院你就死了,你以为自己得的是什么感冒?这是癌症,你能不能给我省点心,给我安分的躺回去。”
上次她也没等到最后结果就先走了,根本就不知沈钧得了癌症。
而沈钧也一直瞒着她。
如果不是她这次回家发现,想必等到沈钧到了癌症晚期,到死她才知道。
沈钧苦笑:“死了不是正好,也不用拖累你。”
“你也知道自己是个累赘,你拖累了妈多少年?你害死了她,现在又来拖累我,你以为自己死了就一了百了了,你只会让我更恨你,我真不知道你哪里好,怎么就让妈死心塌地的连命都不要。”
沈璧君又气又急,按了护士铃,让护士重新给沈钧输液。
沈钧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长得亭亭玉立的女儿,沈璧君随了他的相貌,就连脾气也跟他以前一样,在她身上,很难找到乔寒的一点影子。
如果乔寒还活着,他也想问,他沈钧何德何能,能令乔寒牺牲婚姻,牺牲性命,把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华给他,为他生下小君。
当年乔寒追着去老挝,他拒绝她,让她回北城,可最终还是没能阻止悲剧发生。
沈钧望着沈璧君,望着望着,眼眶也不知怎么就红了。
其实他也后悔,当年就不该把她带走,如果她生活在萧家,现在的日子一定很好过,不用跟着他吃苦,东躲西藏。
可这是他唯一的亲人,乔寒留给他唯一的念想,乔寒最想看到的就是他们父女相认,可这多年了,他从来没有听到沈璧君喊过他一声爸,都是直呼其名。
她的恨,沈钧心里清楚。
“小君,别管我,当年我本就该死了,现在多活了这么多年,也算是赚了。”
“你以为我想管你?昨晚我妈半夜给我托梦,她说她在地下一个人很好,不想让你下去又拖累她,所以你还是把这命给我留着,别再祸害我妈了。”
这样的谎话,只能骗三岁的小孩子。
沈钧怎么看不出,沈璧君不想他死,甚至是在害怕。
沈璧君将粥放下就走了,她还得去想办法,弄到五十万给沈钧做手术。
沈璧君并不知道,她走后,沈钧捧着已经有些凉的粥,是哭着将粥吃完的。
走出医院的沈璧君,为五十万发着愁,那不是五千五万,是五十万,把自己卖了都不值这么多钱。
这时,苏雅的电话打了过来,在电话里兴奋道:“小君,你赶紧来我这里一趟,吴昕听说你爸病了,愿意借五十万给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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